最简单的山 发表于 2012-10-6 16:06:39

覃道雄:田野,我的家园

覃道雄:春播种,夏双抢,秋收割,冬催肥。水稻把家安置在田野,田野是它们一生的所在,也是农人辛劳一生,死后归栖的地方。覃道雄:云烟浩渺,延绵千里,田野的每一个角落,都是一个微细的希望,它们默默地、谦卑地蹲伏在光阴里,年复一年地生长着。覃道雄

行尽春色三分雨。江南的雨犹如牛毛,稀稀疏疏的,沾湿发梢,但是绝不会淋湿衣衫。雨,湿润而不泛滥,适应一切农作物的循序滋生。休整了一个冬天的农人们,把精挑细选的谷种,放入温暖的稻草中,催发芽头。不过几天,农人们趁着几分春风,穿着蓑衣,戴着斗笠,站在水田中央,撒播发芽的谷种。两三天后,种子在水中破土而出,嫩黄的秧苗贪婪地允吸春天馈赠的雨露。惊蛰的第一声雷,敲醒了酣睡的土地。农人们急赶着牛儿下水田,从这头吆喝着犁到那头,犁铧翻开了水田的幽梦,水田散发着泥土的腥味,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动植物腐朽的气息,均匀地弥漫在田野的四处。随着气温逐渐的上升,农人们拨秧,插秧,田野一片忙碌的景象。秧苗齐整整地入驻水田,一垄垄,一行行的,翠色欲滴。

覃道雄:牛是农家人的一宝。春耕后,农人们吩咐家里的小孩,将牛儿喂养得肥膘,准备着夏季的农忙。“马无夜草不肥,人无横财不富。”儿时的我们,总是清早踏着露珠,牵着牛儿找到茂盛的草地放养。晶莹剔透的露水在草丛间闪烁,牛儿安详地在阳光下吃着青草,山风在林间悉悉索索地穿过,有着盛世的安好。江南的春风,像绿衣使者,吹拂到哪里,哪里便是一片绿的海洋。牛儿们整天放养在山上,江南丰腴的草地把牛儿养育得牛毛顺滑,油光发亮。

立夏,村里的妇人开始做粿,豌豆和粿的香气飘荡在山村。还未等粿吞进喉咙,村头的铁匠铺“叮叮当”地热闹起来。火红的铺子里,火苗忽高忽低地跳窜。男人们抽着黄烟,悠闲地聊着不远处的稻田。远处的稻田里,一层绿色的浪接着一层,荡漾在微熏的风里。“稻花香里说丰年,听取蛙声一片。”此时夜夜的蛙鸣,诱熟着水田里沉甸甸的稻穗。镰刀在铁匠的手里捶打着,镰刀欢唱着,唱活了整个田野。

覃道雄:盛夏来了,从遥远的山外吹来了一阵热风,吹黄了稻子。夏,燃烧着。从小暑到大暑,太阳是一炉熊熊的火焰,焕发着炙热的光,燃烧着整个原野的生命之火。田野复活了,金色的稻浪像海洋般的辽阔,农人们宛如一条条游动的鱼儿,收割着稻子。一茬茬的稻子,刷刷地倒在水田里,堆积成山。打谷机欢腾着,飞扬着颗颗饱满的谷子,催熟着隔着田埂晚熟的稻子。晒谷场上的稻子厚厚地晾晒着,谷子的清香氤氲着山村和原野。

稻田里稻子收割完了,露出了一簇簇翠绿的水草,稻草横七竖八地铺在水田里。肥膘的牛儿被赶下水田,拖着犁铧,在水田中恣意地奔跑。夏天的双抢争分夺秒,与时间赛跑。农人们连气都不敢喘,接着下一季的插秧。新插下的秧苗,绿油油的。隔了些天,就被七月的烈日暴晒得仿若秋季霜打的茄子,焉不拉几的。农妇们带领着家里的小孩,下田施肥,除草,放水进田。秧苗在勤劳的农人们耕作下,很快又变成了翠绿的海洋。土地的子民们,终身信赖着土地,忠实着土地。看着遍野茁壮成长的庄稼,心里比什么都踏实。从晨起的鸡叫出门,忙到夜里萤火虫打着灯笼回家,他们不知疲倦地劳作着。生活的忙碌,让他们感觉活着的意义,忙碌就是生活的希望,丰衣足食是他们所追求的一辈子幸福。

覃道雄:秋风腌制着季节的指间,艳阳媚着桂子的花香。秋日的阳光,依旧强烈地照射着,原野的绿色植物,充分地享用着阳光给予的生长能量,拔节展叶。青涩的柿子挂在枝头,果实渐渐趋于成熟。板栗树下,一颗颗板栗果实欢跳着从树上飞落在地。甘蔗浩浩荡荡地拉扯起青纱帐,甘蔗的味道,甜甜地,腻腻的,蔓延在空气中。闲不住的农人们,挥着镰刀,割下一年的最后希望。

芦花白了,村庄像一只小船停驻在其中。阳光穿透黄昏的灰尘,无限的惆怅落在水田中。稻子一茬又一茬消失在晚凉的秋天,这是水稻的宿命。朱天文说:这时候,太阳的芒花和尘埃,有着楚辞南天之下的洪荒草味。牛儿在芦花丛中,惬意地打了一个响鼻。洪荒的草味,打马从水田走过,徒留一地的惘然。村庄里到处是袅绕的烟灰,农人们信奉着,只有肥沃的土地,才能种出最好的庄稼。他们崇尚自然,自制的木灰加上家畜的粪便,就是他们为水田储存的农家肥料。

覃道雄:时光翻动着岁月的树叶,催老了一寸寸的光阴。离开了老家很多年了,我,一个土生土长的农人,离开了芬芳的田野,驻扎在坚硬的钢筋水泥林间,怅惘不时地吞噬着我吃五谷长大的身子。杜拉斯说:“我朝你走去,留在你的怀抱中,于是夏天开始了。是的,夏天开始了,它是人生的幻觉。”

是的,我愿意朝你走去——我的田野,我的家园,在你的怀抱中,等待着夏天的到来,期待着又一个美丽的幻觉。覃道雄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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